下狱之仇 他和柳传志还能做百亿生意 缘起几千演出费 郭德纲师徒反目

（一）

坐在谈判桌两头的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变幻，意义已经远超过这场收购本身。无论对于天朝狗咬狗的商业文化，还是那些正在玉石俱焚的关系——法庭上撕扯的明星夫妇，微博上对阵的相声师徒，乃至你我身边，那些爱恨过往。

9月18日，融创中国与联想控股发布合作框架，孙宏斌出手137亿元收购联想控股旗下的融科智地。谈判桌两旁，是曾经的千里马与伯乐，是蒙冤入狱和把他送进监狱的那只大手，有着近30年恩仇的狂人孙宏斌，与教父柳传志。

融创计划用137亿元买下的，是联想控股41间目标公司的相关股权及债权，目标公司主要拥有42个物业项目的权益，总建筑面积约为1802万平方米。

有资深业内人士告诉花儿街参考，融创此次买入的40多个项目，大多数位于一二线城市核心区域，平均每平方米2000元，是一次“超值”的生意。

对于柳传志，这虽然是联想控股的一次聚焦主业的瘦身，也许也是他送给孙宏斌的最后一件礼物。就像1994年，他为出狱的孙宏斌提供的那50万创业启动资金。

如果26年前，孙宏斌没因为那条飘忽莫测的“挪用公款罪”，被判5年徒刑，今天带领联想商业帝国寻求纾困之路的，可能是这位当年的少帅。

如果26年前，没有那场“柳传志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劫难，我也很怀疑，以孙宏斌当年的意气风发要上天，是否得以成为今日的纵横捭阖、心思沉重。

恩仇，这两个字、两种情感、两段关系常要联袂出场。因为施了恩、念了恩，便都给予了对方超出常人的信任与纵容，天长日久，人的动作难免僭越了边界，加上吃瓜群众看着眼红心热地吹吹风。一方动手施以颜色时，便是双方因恩成仇时。

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处便可休。莫待是非来入耳,从前恩爱反成仇。26年前，少年得志的孙宏斌，还不懂这个道理。

（二）

1988年，25岁的孙宏斌进入联想，那是他意气风发的成长期，也是他与柳传志关系的蜜月史。

柳传志在谈及孙宏斌当年的功绩时说：“从1989年10月份起，企业部建立了13个独资分公司，营业额据报达到了2400万。工作业绩也使孙宏斌的职位和权力迅速飚升。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从普通员工变成了主任经理，1990年他被破格提拔为联想集团企业发展部的经理，主管范围包括在全国各地开辟的18家分公司”。

根据新华财经当年的报道，那时孙宏斌手下的人都很年轻，铁板一块，非常抱团儿，孙宏斌也被人称为联想“少壮派”的领袖，联想分公司基本都开始听他的指示。而在功绩不断抬升的情况下，联想系老人的风采也被他压了下去，并且“拉山头”的行为更招来元老们的不满。

孙宏斌成了搅动老联想系的那条鲶鱼，这是柳传志乐见的。不过，当他要从一条鲶鱼变成山头一只老虎时，柳的内心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1990年4月7日，柳传志决定调开孙宏斌，接管企业部。当晚，孙宏斌找属下吐槽，一众年轻的荷尔蒙在酒精催动下，叫嚣着要把企业部资金卷走。

这句话被柳传志安插在孙宏斌队伍里的“线人”听到了，于是连夜报信。此时，孙宏斌正手握1700万国有资金。

从来君主爱骏马，更爱密报。柳传志连夜报案，又派人星夜出京查封分公司账目，最后把孙宏斌控制在公司里。事后查明，孙宏斌确曾将一笔资金转移，但是宥于财物手续繁琐，留钱备用。

事情发展到此时，尚有转圜的余地，但此时孙宏斌那只年轻的荷尔蒙团队，发动了“劫狱”和暴力威胁柳传志事件，两个男人都被推搡着走到了边缘。

1990年5月28日，孙宏斌被警方刑事拘留。1992年8月22日，法院以“挪用公款13万元”的罪名判处孙宏斌有期徒刑5年。

在减刑1年零2个月后，1994年孙宏斌重获自由， 2003年，他又被改判无罪。

孙宏斌清白了。

（三）

不知道孙宏斌出狱时，柳传志是否有恍惚地担心害怕过。

孙宏斌曾向身边的朋友表示：“如果想不开，我出来以后拎着把刀子就把柳传志给宰了，但是你拎着刀子，谁也不敢跟你打交道了，你这一辈子就永远没戏了。但如果你把这件事划得开的话，有什么事还能划不开呢？所以你必须划得开。”

大多数人换到孙宏斌的位置，对柳传志，大概也只有两种想法——拎着刀相见，或永世不见。

孙宏斌都没有，出狱的他找到柳传志，说自己想进入房地产业，将来也不会切入IT业，只是想在自己辉煌的未来中有柳传志的影子。

他给了柳传志一个对自己放心的机会。

柳传志借给了孙宏斌50万，孙在天津开办了顺驰房地产咨询公司。

扶上了马，柳传志还送了一程。

1995年初，在柳传志和中科集团董事长周小宁的支持下，顺驰和联想集团、中科集团成立天津中科联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还背着历史污点的孙宏斌，瞬间站到了和柳传志、周小宁一样的高度，背书作用不言而喻。

1998年，联想和中科集团将全部股份转让给顺驰，公司更名为天津顺驰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完璧归赵。

2001年，联想控股旗下的地产板块融科智地成立。

此后，是中国地产野蛮成长期中，孙宏斌更凶悍野蛮的称霸江湖的过往。

2003年12月8日，北京土地“第一拍”，起价高达4.3亿的大兴黄村地块，华润、富力等巨头均在决逐，最终，顺驰以9亿的“天价”夺标。当时大兴在售楼盘不过4000元/平方米，顺驰的价格让楼盘起价突破5500元/平方米。

2003年9月，石家庄009号地块拍卖。河北最大开发商卓达集团老总亲自坐镇，报价4.25亿，却被顺驰“马仔”报出的5.97亿击溃。此次报价经历161轮的疯狂角逐，现场电话此起彼伏，顺驰“马仔”却连个请示电话都没打。这令卓达出离愤怒，公开指责顺驰是土地市场的“搅局者”。

2004年1月，苏州工业园地块拍卖。对此地做了一年多规划的万科原本志在必得，却被顺驰以27.2亿横刀夺爱。事后，远在南极探险的王石给孙宏斌打电话，商量能不能合作开发。

2004年，顺驰销售额破百亿。2005年，孙宏斌提出了千亿销售目标。

只是速生者速灭。2006年，资金链断裂的顺驰卖身香港路劲基建。

在顺驰发展的最如火如荼的2003年，孙宏斌创建了主攻高端地产的融创，这个左右互搏的安排让人有些意外，孙宏斌后来解释说，顺驰准备上市时，保荐人揪着他坐过牢的事不放，要他退出顺驰管理层。创立做融创，是为了让自己有活干。

融创，与今日收购的联想控股旗下的融科一字相合，

“局外人”柳传志始终不明白，孙宏斌为什么那么急，以至于顺驰败得那么惨？熟悉孙宏斌的人则说，他提出千亿目标时，心中要超越的已非万科，而是联想。

2008年12月，地产寒冬，北京海淀西北旺地块却爆出了20.1亿的成交价，“熊市地王”横空出世。拿地的是孙宏斌麾下的融创，有人说，抢地的“孙疯子”回来了。

孙宏斌对融创的掌舵比顺驰时期稳健了许多，现金流稳妥，也许是超越联想的心魔已除，抑或是心魔得道，让他愿意等到与柳传志山水有相逢。

（四）

在出手柳传志麾下的融科智地前，孙宏斌的融创经历了两次不成功的并购。

一次是融创与绿城合并，孙宏斌掏出了50亿元，队伍开进了绿城。

绿城创始人宋卫平，则用“天下本一家，有德者掌之”的台词将绿城转手孙宏斌。

但六个月后，宋卫平写了一纸“检讨与反省”，把孙宏斌赶出了绿城。宋卫平的字里行间，写满了他与孙宏斌的逼格不合，他是一个有着极致情怀的商人，而孙宏斌只是一个极致的商人。然后，宋卫平以一种找到人生真爱的姿态，把绿城卖给了中交集团。

群众们切好了西瓜、搬好了小马扎，等着看孙宏斌如何回应。

但孙宏斌却从头到尾只是沉默，唯独发了一条微博说：不做双输的事，不做好人，不做坏人，做人。

第二次，孙宏斌瞄准时机拿下了佳兆业49.25%的股权，交易达成时，佳兆业掌门人郭英成正深陷涉腐传闻。不料此后郭英成成功脱身，抱怨融创收购价太低，孙宏斌对佳兆业亦意兴阑珊，早先付出的20多亿被加了一点利息退回。

此次孙宏斌出手融科智地，是他和融创第三次下大注。

融创计划用137亿元收购的联想控股41间目标公司的相关股权及债权，目标公司主要拥有42个物业项目的权益，分別位于北京、天津、重庆、杭州等16个城市，总占地面积约693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约为1802万平方米，未售面积约为730万平方米。

对于孙宏斌，137亿元买入40多个项目，大多数位于一二线城市核心区域，平均每平方米2000元，当然是一次很划算的生意。对于战略转型迟迟未见功成的联想，柳传志出手，剥离从2012年开始便一直无法实现突破的地产鸡肋，不仅可以补血，也可以聚焦在金融服务、医疗服务、现代农业等领域，寻求新的突破。

137亿元的交易额，在今天这个动辄独角兽的时代，也许不是一个可以被新闻铭记月余的大交易，但在这个动辄撕逼的年代，这纸合约上曾经疯狂、狭隘，在重创之后，能克制、宽厚的两个男人，却值得这个时代思考。

半个月前，郭德纲与他的前弟子曹云金开撕。来龙去脉说了半晌，最刻薄之处在于，徒弟参加德云社演出，每场郭德纲最高只给每人150元，可是票房却有上万元，扣除各项费用，郭德纲一场大概能挣七八千。

26年前，柳传志把孙宏斌推到监狱里时，孙的人生被清零倒退，柳传志何尝不是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孙宏斌在一次采访中，曾提及他在狱中的难熬，我相信彼时他也曾数度怨恨曾经的导师柳传志，我猜柳传志也数度盘算过，怎样提防重获自由的孙宏斌。

曹云金在与师傅郭德纲开撕的那封公开信中写道，“二零一三年初，你登上以前誓死不上的央视春晚，之前审查节目的某天，在央视门口，我与你不期而遇，我想，可能注定，我和你有这一面之缘，面对面说句话，还能跟以前一样，要说我和你之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和怨。当时我和刘云天只是想上前问候寒暄，你却在眼看着我们走来的一刹那，立刻转身上车，把车门一关，隔绝了我们”、“我都伤透了”。

试想，当初重获自由的孙宏斌，只丢给柳传志一个冰冷的小眼神，他此后的创业路，会是多么的艰难。柳传志想到身后，时时有一柄冰冷有力的暗箭，该是怎样的惴惴。

但他们都没有停留在互伤互害的小逻辑中。也许是因为审时度势，孙宏斌迈出了第一步，有了后来俩人相互成全的九十九步。

鲁迅先生曾写过一首《题三义塔》

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摘自—花儿街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