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人民币升值的外部压力的动态变化

近日，美国逾百名国会议员呼吁奥巴马政府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他们要求对中国输美产品征收反补贴税，人民币升值外部压力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大得多。

依据不同理论、不同的视角，会得出不同人民币均衡汇率结论。至少我认为，真实的汇率水平对于一个尚处于资本项目管制的国家的货币你很难辨识。试想，若今天中国国内居民和企业能自由兑换美金而进行全球资产配置，谁还会在北京的四环买一套比伦敦金融城和纽约的核心CBD还贵的公寓呢？那时资本是流入还是流出呢？

这个争不清楚。但有一点应是中外共识的：人民币汇率的调整对于美国经常项目逆差的改善作用极小。美国的逆差和中国的顺差这是近三十年来全球结构分工的结果，两国几十倍的劳工成本的差距不可能再靠汇率促成美国的海外工厂回归。IMF首席经济学家布兰查德研究表明，人民币升值本身并不能解决美国和全球其他地区的经济问题，即便人民币和其他主要亚洲货币升值20%，最多也只能帮助美国出口实现相当于GDP的1%的增长。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美国人显得如此“激动”？1月20日民主党在马萨诸塞州参议员席位争夺战中失利之后，奥巴马政府的窘境就显露无遗，如何挽回中期选举的败象，对于全球萧条期仍高歌猛进的中国贸易（中国在全球出口份额还在上升）的攻击，当然是传统上最好的赢取票仓的方式。

除了政治的需要，决定性却是经济战略上的考虑。危机以来，美联储快速将利率降到零，靠着人民币的软盯住，增加了金融体系的稳定性，这使得美元在政府债务激增的情况下不至于完全崩溃。可以讲，人民币是帮美国人反危机立了功的。

但美国人从来就不会有感恩之心。他们永远是实利主义者。当美元找到一些短暂的支撑（欧洲主权债务的风险上升），人民币的盯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而成为了美金过于坚挺的一个障碍，这就是美国人危机以来很少对人民币指手画脚，而最近却突然变脸的逻辑所在。近期对于人民币汇率的攻击，恰恰反映了美国人不希望美元继续反弹的急切心情（人民币的粘住成为弱美元的一个障碍）。

对于美国来讲，弱美元是美国经济再平衡的战略选择。美国今天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需要出口驱动型增长了。危机摧毁了美国内需增长的动力器，金融、企业和家庭深陷资产负债表的修复之中， 要家庭重新获得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奥巴马政府必须创造就业岗位，这有赖于美国出口的复苏，必须美元弱势。

弱美元增加美国制造的竞争力，缩减经常项目赤字；美国庞大的对外投资随着美金贬值而获得巨大的资本盈余 ，能最快速地降低净债务率；更关键的是，弱美金将整体抬高传统工业领域的运行成本，换句话讲，只有传统的资源和能源泡在“水中”，才能从根本上保证大量的投资源源不断地进入低碳（美国“再工业化”和新实体再造的载体选择）工业，并充分保证这些投资的安全。

对于美国政府来讲，剩下的事情，无非是采取各种手段，灵活地调节市场的预期，为了保持这种美元弱势的可控性和有序性，使得弱美元在不至于引发本国通胀的失控和利率的激升的情况下，获取最大的利益，为美国经济的再平衡和再工业化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和赢取更多的时间。

不知道中国人这一次是否能扛住美国人的压力，但我们至少可以做得弹性一点。无非是按照周小川的讲法回归到危机前，从盯住美元回到盯住一揽子货币，并保持当前的有效汇率相对稳定还是可以的。

即便如此，当然美国人还是会很不满意。但我的判断是，美国人也真叫唤不了多久。因为我不相信债务问题会将欧元带入深渊。一则出问题的“猪仔五国”经济总量加在一起才占欧盟GDP的15%；二则美国和日本的政府债务甚至比这五国还要严重得多。欧盟对于希腊救援的迟缓和苛刻某种程度或许是一种暧昧。因为欧元大幅贬值，使投资者回归美元。这样欧元区的出口将会得到帮助，并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经济困难的状况。

由美元的供求机制来看，其长期弱势是必然。通过政府的高杠杆率来抵消金融机构的“去杠杆化”和消费者的“去杠杆化”的苦痛。由此，政府债务天量累积，改变了美元的供求平衡。一方面，美元供给激增。美国国会预计2010财年政府预算赤字将至少高达1.56万亿美元，再创战后历史新高，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6％。未来10年赤字总额将达8.532万亿美元。而另一方面，美元需求萎缩。随着净资源（美国内需）萎缩，外部世界经济增长放缓，全球贸易增长放缓。美财政赤字为当今世界最大系统性风险，导致美元长期弱势的基本面，这不是政府的主观意志所左右。

中国人若能熬过上半年，美元将会重归弱势，那时美国人对于人民币的不满又会息声，如果债务恶化和长期利率攀升，或许还会向中国人重新投出期许帮助的目光。

摘自—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