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年：别恐惧冬天的到来，结构调整之后是更长的春天

2019的跨年气氛和往年都不太一样，少了仪式感，多了冷清。小标的朋友圈里秀恩爱晒幸福的少了，没脾气的吐槽多了。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寒冬已经来了。

当小标和大家都在讨论能不能活下去，怎么活下去，路在何方的时候，有个人说：能、靠自己、在脚下。

这个人就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许小年。能在2019年的伊始听到许教授对未来经济形势的剖析，小标和其他学员一样激动，作为东方坐标学院2019年的第一讲，他给大家带来了一剂强心针。

许教授这次从宏观经济形势、民营企业角度进行了微观企业观察以及未来发展趋势的分享。

小标汇总了许教授演讲的“实录”干货，分享给大家。

在人类和经济发展过程中会有一些意外事件发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其中一种不确定因素被称作蝴蝶翅膀，由一件小事引发了严重后果，也被称为“蝴蝶效应”。

蝴蝶翅膀典型案例就是2008年10月雷曼兄弟的倒闭。300亿美金资产的雷曼兄弟倒闭，引发了金融海啸，这场海啸几乎摧毁了美国百万亿规模的金融体系，引发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危机的余波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欧洲的金融体系和银行体系至今没有从那次冲击中恢复元气。

另一类不确定因素我们称之为灰犀牛，和蝴蝶翅膀不同，灰犀牛是看得见的巨大风险，它带来的冲击更大，但人们不愿意承认它的存在，或者假装它不存在，从心理上反感和抵触，行为上无所作为，在这种鸵鸟心态下，灰犀牛可能造成更大伤害。

1  后工业化时代来了

中国现如今面临着三头灰犀牛。第一头灰犀牛是经济增长的旧动能接近枯竭，而短期内又找不到新动能。中国经济经历了40年的高速发展，从根本上讲是靠工业化时期的资本积累推动的。

1978年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的经济以农业为主，从农业经济转向工商社会、转向工业经济要进行资本积累，因为工业生产和农业生产最大的差别在于资本的运用，资本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资本积累是农业国家转变为工业国家的必经之路。

农业经济对资本的需求小，生产要素的投入主要是劳动力，而工业社会需要厂房和设备，需要大量资本投入才能运行。统计数字表明，工业化阶段投资增速大概是GDP增长的1.5~2倍，中国经济发展模式在过去也一直是投资拉动。随着工业化以及伴随工业化的资本积累基本结束，投资不再是拉动经济的强有力引擎，近几年固定资产投资和GDP同步增长。

人们于是把希望寄托在消费上，但不幸的是，消费也显得疲软。实际上，消费不足是一个伪命题，消费由收入决定，真正不足的是消费者的收入。

消费需求根本上讲取决于供给方也就是企业的效率，随着工业化和资本积累的结束，人均资本拥有量不再上升，劳动生产率停滞不前，导致工资增长缓慢，这才是消费疲软的底层逻辑。

后工业化阶段，资本不再稀缺，产能普遍过剩的客观情况下，投资拉动的经济模式不再有效。

美国的工业化早已完成，为什么它的经济仍然能保持每年3%的增长呢？原因在于它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发生了改变，从投资驱动变为创新驱动。创新驱动指的是不再依靠投资，而是依靠持续不断的创新来提高现有资本、现有人力资源的效率，而不是靠人均使用机器数量的增加、厂房设备的增加来提高劳动生产率。人均生产效率的提高靠电脑、大数据和互联网等新技术，这些技术不需要太多的固定资产投资。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扭转过去的发展模式，切换到以创新为基础的发展模式上，在不增加人力和资本的情况下，依靠技术来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提高人均收入，拉动消费，维持经济的增长。

2  高负债风险不得不防

第二头灰犀牛则是中国经济内部越来越高的负债率。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机对中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政府采用扩张性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刺激经济，似乎是度过了难关。

市场经济中繁荣期和衰退期的交替是不可避免的，虽然短期的政策能缓解经济下行，但是也掩盖住了经济的结构性问题，长期执行宽松的货币政策，使得中国经济内部的负债率越来越高，如果不能降下来，早晚要发生债务危机。

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扣除银行间负债，2008年中国宏观经济的总体负债率是140%，2017年，负债率达到了260%，10年间的整体经济负债率增加了100个百分点。

美国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就是家庭负债过度，现在中国企业和地方政府的债务开始困扰中国经济。在这个背景下，中央政府从2015年开始推行了一系列的去杠杆政策，这是理智的做法，方向是正确的，但遭到了各方面的非议，被认为是操之过急。去杠杆本来就是伤筋动骨的事，从来就不是和风细雨的，只有坚持去杠杆才能消除第二头灰犀牛带来的风险。

3  贸易摩擦是发展的必然

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从贫穷落后农业国变成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球的经济和政治力量对比发生剧烈的变化，旧的平衡被打破，寻求新平衡的过程必然充满了摩擦和矛盾，改革开放以来的相对平和的国际环境让位于冲突和动荡。

从国际上看，过去几十年间的两大潮流深刻地影响了西方社会，西方的政治家和政策制定者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解决这两大潮流的冲击下产生的一系列社会矛盾。

这两大潮流分别是全球化和技术革命。在全球化的过程中，中国是受益者。改革开放早期，国内购买力不足，我们利用海外市场，大量出口，尤其是在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西方降低了中国出口商品的关税，我们的低端制成品大量输往海外市场，带动中国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开放政策吸引了跨国公司在中国投资，创造了就业机会。

美国老百姓也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体现在物美价廉的中国制造消费品上。跨国公司也受益了，它们通过产业链的转移，通过制造外包降低了成本。但这种追逐经济效率的产业链重新安排伤害了美国的中小企业以及蓝领工人的利益，他们失去了工作，因而成为反对全球化的主要人群。特朗普正是靠了这些人的选票当了总统，为了满足这些选民的诉求，特朗普采取一系列政策，为他的政治支持者谋求更多的就业机会。

第二个浪潮是科技创新。由于科技创新带来的收入分布不均匀，企业运用新技术节省人力，提高效率，对蓝领工人而言则是噩耗，意味着他们的工作将会被自动生产线、被AI所取代。所以在美国传统工业地带、传统行业密集的地区，都有反对全球化、反对科技创新的倾向。这个形势还将继续下去，不会因为2020年的大选结果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过去40年间国际上的宽容祥和气氛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猜忌与遏制，贸易等经济争端常态化，这是我们要面对的第三头灰犀牛。

这个冬天将会很冷也会很长，过去长期积累的结构性问题拖到今天，调整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未来的经济形势可能是长“L”型，低谷或许要持续3～5年。

但是我们不必因此而悲观，不要把衰退看成是完全负面的，衰退往往是调整经济结构的有效途径，尽管痛苦，调整可以为下一轮增长铺平道路。

1  寒冬要穿衣储粮

虽然三头灰犀牛的风险不可低估，但从宏观和微观上来讲，我们都有办法应对。

面对寒冬，要穿好衣服备好干粮。干粮就是现金，守好现金流比什么都重要。这个冬天的第一目标不是抓新的商业机会，也不是扩张企业，而是活着，别冻死。

在守住现金流的前提下，企业要努力创新，用新技术武装自己，依靠创新来抵御寒冬。

2  从增量到存量

创新之所以必要，因为企业间的竞争已从增量市场转移到了存量市场。看看手机出货量和汽车销售近几个月的数字，我们就知道增量市场在快速消失，未来的商业机会在存量市场上。

存量市场和增量市场的经营方式不同，以往做增量市场，快速组织资源，谁先推出产品，谁就可以占领市场。面对存量市场，资源整合能力不再重要，投资扩产的速度也不再是决定企业生死的关键因素，要研究的是如何开拓新的市场，以及如何争夺已有市场。

企业要学会用新的产品、新的服务和新的技术为自己开辟新的市场。工业时代的企业为满足市场需求而存在，后工业时代，企业要学会自己创造需求，就像苹果用智能手机为自己创造需求一样。企业需要不断试错，用新产品激发和引导消费需求。

企业也可以用低价扩大在存量市场上的份额，但是不能以牺牲利润的方式实现低价。不牺牲利润的低价要求企业想办法降低成本，降成本还是要靠技术的创新或商业模式的创新。

创新是企业家的第一任务也是全部任务，民营企业无法改变宏观环境，只能在变化的环境中改变自己。三头灰犀牛的风险并非针对某些企业，大家面对的情况都是一样的，只要你比别人做得好，就能在市场上生存下去。

市场经济中不存在朝阳行业和夕阳行业，只有朝阳企业和夕阳企业。即便在不被看好的传统行业里，也能通过创新找到机会。不要妄自菲薄，立足于自己最精通的业务，做深做透做好，尽可能利用新技术解决所在行业的痛点问题。

虽然从宏观层面上来看，今后大家还会面临更多困难，这些困难也会带来更多心理上的压力，压力既来自于严峻的形势，也和我们过去很长时间里一帆风顺，开惯了顺风船有关。大家要意识到，经济下行是正常现象，是调整宏观经济结构和企业经营方式好时机。守住现金流，回归商业本质，我们对中国民营企业的生命力和韧劲有充分的信心，只要企业能守住，中国的经济就有希望。

度过寒冬不难，法门就在你我手中。

摘自—东方坐标